JohnUpdike上帝是不写回信的
体育是写出来的! 这是我混高尔夫写作一道的最大心得。
这两天看高尔夫美国名人赛,晨昏颠倒。也看到不少现场的记者朋友秀的微信,满屏都是阿门角,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扎扎台型的。
谢谢高尔夫,我自己也算是中国体育新闻史上的一个小小的注脚。
2004年美国名人赛,张连伟应邀参赛,成了第一个走进奥古斯塔的中国大陆球手,而我作为唯一的随军记者前往,也成了第一个代表大陆媒体走进美国名人赛的中国面孔,当时我代表的是《体坛周报》。
翌年,《体坛周报》买下《Golf Digest》中文版权,出版《高尔夫大师》,我又起哄到高尔夫专职报道中去了,高尔夫也让我天南地北地乱飞,常常落足一些平时根本不会去的地方,也是极过瘾的事。
无论美国,还是中国,在各种体育圈子,高尔夫能量最大,记者间的故事可能也是最多的。
和其它项目有点不同,体育记者或多或少都会打几下高尔夫,美国名人赛还有个传统,在比赛后的星期一还特别让记者下场,当然名额有限,抽签决定,所以每年名人赛的媒体打球资格,也是奥古斯塔新闻中心的一个期盼,我一共去采访过四次名人赛,第一次不明所以,后来三次都参加了抽签,结果都没这个运气,而我的一位媒体兄弟梁爽,去了两次奥古斯塔,居然两次都中榜,能打两次奥古斯塔,别说在中国媒体界,就是在整体球友圈,都是稀奇事,也难怪梁爽回国后牛了很久。
奥古斯塔现在也是名驰天下,这和媒体写手多年纵情介绍不无关系,说及这层,必须要先提一位大师:Herbert Warren Wind,现在中国球迷都知道,奥古斯塔有个“阿门角”(Amen Corner)这个词,来形容球场第11洞果岭至第13洞发球台那个凶险的角落,每次球手打到那里只能祈祷“阿门”,而这个词正是Herbert首先说开的,而每年美国高尔夫球协会都会颁年度高尔夫记者奖,也以他的名字命名,我很爱看Herbert的文章,他的文风有点像台湾的高阳,天马行空,信手拈来,随地乱扯,都是故事,他有句名言,“有时,我清一下嗓子就需要一千个词。”
他是纽约人,1916年生人,美国常春藤校耶鲁毕业,25岁时已经是《纽约客》高尔夫写手,算是美国最早的专职高尔夫作家了,1954年《体育画报》创刊,他被高薪挖走,但六年后又重回《纽约客》,之后长达半个多世纪,直至2005年去世,这么多年,他不但是高尔夫媒体的老大,也是《纽约客》的招牌。
Herbert有两个成就也在这里介绍一下,一是他与著名球手Ben Hogan合作,写了《现代高尔夫基础五步曲》,成为高尔夫教学的最早的经典之作;二是在1948年写了《The Story of American Golf》,是美国高尔夫最完备的近代史,从1888年英国人把高尔夫引进美国起,一直写到二战后,后来还增补过几次内容。如今这已是美国高尔夫最权威的历史书。
但是,别说中国人,就连普通的美国高尔夫球迷,都不太知道这位美国高阳,为甚么呢?
就是因为高尔夫还是太小众,Herbert写的也都是些圈内掌故,文章可读,但不飞扬。用我在开头说的那个意思,文章没有“写”出来。
有一个比较,和他同时期另有一位写手,就完全是另外一种命运:John Updike。
John Updike是波士顿人,也是藤校哈佛大学毕业,后来也在《纽约客》里做记者,和Herbert的路子相同,只是体育本来和他没半毛钱关系,只是因为是波士顿人,所以喜欢职棒的红袜,1960年红袜有一件大事:强棒Ted Williams要封剑,牵动了整个波士顿人的心情,Updike向编辑请缨去采访Ted Williams主场的最后一战。
由于属临时起意,John Updike没弄到采访证,只在买票进场,而且是高层看台上远远地看着比赛。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起Ted Williams封剑,最被人们提起的还是Updike经典“Hub Fans Bid Kid Adieu”(全城向小子告别,Ted Williams在波士顿的绰号叫Kid )。为甚么,就因为文章最后画面是这样的,
“泰德最后一击打出全垒打,全场欢呼声中,他低着头跑完了全部垒包,坐回球员席。无论观众的喝彩和叫声多么响多么长,他都没有再出来回应观众。队友、裁判都去请他,他只是坐在那,没有移动半分。
“上帝是不写回信的。”
记得读到最后这句时,我真有一种流泪的冲动:体育就是这么写出来的。
John Updike在美国新闻史上确实是个天才,有史以来两次或以上获得普利策奖的作家只有三人,他算一个,其它两人是Booth Tarkington 以及William Faulkner,也是响当当的角色,前者一辈子和体育不搭界,后者倒是去过体育瘾,帮《体育画报》去采访 Kentucky Derby赛马,Kentucky Derby也是我喜欢的话题,以后再在章经里聊。
如果说职棒是美国人的夏日情感归宿,那么,冬日感情生活的最好折射就是高尔夫了,John Updike平时也爱写些高尔夫随笔,后来收集成书,名为《Golf Dream》,也是美国高尔夫的必读书之一,其中有这样一句常被引用:“我常常扪心自问,这是甚么样的狂喜,能够让生活的其它一切为她让步,包括弗洛伊德说的生活中至高无上的性爱,还有卡尔马克思坚持的人最基本的斗争需要,全都被推进遗忘的角落。”
同是高尔夫写手,会写和不会写,差别还是挺大的。
说到高尔夫书籍,最近有本书挺轰动,<The 1997 Masters:My Story>,老虎的自传,捉刀人是加拿大的Lorne Rubenstein,<多伦多环球邮报>专栏作家。
关于老虎伍兹,坊间书籍太多,但这书的特别之处是:这是老虎的第一本自传。按理说,20年前黑人明星老虎赢名人赛,是美国社会惊天动地的大事,何以直至今日老虎已成病大虫时才见到自传,原因是因为另一位波士顿写手,Charles Pierce,他曾是《GQ》的第一杆笔,以体育和政治的两栖评论出名,最大的特点是刻薄。
也巧,最近我正好看到Charles Pierce一篇回忆,说起和老虎的那次渊源。
老虎1996年夏天转职业后,其团队就想寻找一个美国主流杂志合作来介绍,最后选定《GQ》,关于各种采访细节谈了很久,说定在1997年名人赛后周一,老虎到奥古斯塔附近的地点接受拍照,同时,允许记者陪着接送老虎和采访,前前后后大概也就两个多小时。
陪接送的记者就是Charles Pierce。
《GQ》运气也太好了,定好的拍照日前一天,老虎赢了名人赛,所以拍照日进行得很顺利,在拍照时,尤其是在试装时和几位女性助手在一起,老虎很嗨,老虎爱说黄段子爱说脏话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又有点人来疯,一个又一个的段子往外喷,在专车上和司机也尽情发挥,直至他看到Pierce在本子上快速记着,才有点醒悟,
“这你不能写出来。”
“你说得太晚了。”Pierce回答。
1997年春季的《GQ》果然以老虎为封面,那张倒戴棒球帽的伍兹大特写至今是经典,封面文章更是轰动:《The Man,Amen》,老虎的黄段子都一个不剩地记录在案。
初出江湖的老虎,从此失去了对媒体的信任。
不过,《The Man,Amen》只是让人了解了老虎伍兹的生活侧面,并没有颠覆世人对老虎伍兹的美好印象,直至2009年11月,老虎伍兹的性丑闻大爆发才让他走下神坛。
当时有人说,某种程度而言,老虎并不是毁在媒体,而是毁在给女人的短信上。又有人说,如果John Updike还活着,老虎断不至于落至今日,因为老虎会记得,“上帝是不回短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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