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那些的欢乐，远远不够
春天来了，真的来了。才过去了一个月，天地就换了个样子。你在海南乡下的这个月，我经历了晨初阳，晚暴雪，昨短衫，今棉袄的巨大反差。先是在海南打球，接着往北，再往北，再接着从北及西，再及西。然后原路返回，又到了海南。送你回海南时，还未到立春，接你到广州时，已是惊蛰。立春之前，球场还是一片淡黄，虽然海南四季如春，但冬季的细微变化还是在球场上显现。惊蛰之后，再至球场，春意已强劲如射，池塘的荷叶挡也挡不住。
这个月里，我打了好多场球。回到海南的第一场球，在南洋河，中午开球，阳光直直地晃在头顶上，天色湛蓝，在雾霾重重的祖国大地上，海南是少有的例外。这让我一时无法适应，也让我心思不在球上。反复感慨的是，这蓝天，那白云，这阳光，那清溪。欢乐就在这样的感慨中，一点一点积蓄起来。
然后，我们搞了一场迎春杯比赛。他们说，这次我们来个快乐高尔夫：高中同学组成，人数不多，两人配对赛，六人一组，计两人总杆数。设总杆冠军，最近洞奖。当然，还有一挑一带点彩头的。
很快，球场上充满了欢乐。有相互抱怨的，有相互扶持的，有球进了水后，对手哈哈大笑的，有球进沙坑后，同组人站在场边指导的。有果岭上，临时下注的，有三杆洞前，随时设奖项的，有互不服气，约架下一场的。有解释规则的，有引述名人名句的，有埋头刨沙的，有沉默啃地的。
其实，这不是一场高球比赛，确切地说，是一次友谊呈现。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关心的不是球技，不是水平差距，不是结果，而是彼此间的存在感，这些存在感以欢快的气息，经由语言、神情，夹杂着阳光、草地，环绕四周。
这一度是我所向往的高尔夫气息。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称之为快乐高尔夫，不管技艺如何，走上球场，只要你能将球打起来，而且只要打起来的球没有砸中别人，你就可以享受到这项运动的乐趣。比如，亲近自然，深吸晨雾中的水气；比如，远离都市，倾听内心的平静。
这样的乐趣有其诱人的杀伤力，有其普遍的接受基础。我和我的朋友们，大多以此开始高球之旅。我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样，经由乡村涌入城市，在城市里躜动的人群里成长，然后摆不脱的乡村依恋，在不可能再回去的失望中，以高尔夫来填充内心的渴望。因为，这里给了我们一个亲近自然的可能或者假象。
在这样的欢乐中，我们还分享了友谊。不管是前一天的球约，还是路上的遐想，以至球场上的争执，球后的酒聚，我们让友谊一点一点地散发出来，并一层又一层的叠加，成为伴随我们老去的回忆。这些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期待、激动，乃至欣喜不已。
但是，亲爱的女儿，仅有这些欢乐，是不够的。
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何这些年，我的高球热情慢慢消退了？我也经常搞不清楚，为何我在球场上感受到的欢乐越来越少了？那些自然的气息，在回到城里后很快消散了，你要期待下一次；那些友情的氛围，在息灯之后随梦而逝了，你要开始下一场。如此往复。
很久之前，有位球友说，要常琢磨，球技才能有所提高，我将此理解为球技道路上的方法论。几年前，我还可以在球场上一比高下，但现在基本放弃了，看着他流畅的动作，舒缓的节奏，我知道自己再难赶上了。因为，我仅仅将此看作提升球艺的方法。
最近，我看着他从清华EMBA班毕业了，看着他将自己的公司重组了，看着他一次又一次走出海南岛，看着他一点一点地琢磨上杆姿势，我知道，他当年所说的琢磨不只是方法。他说，这是自我突破。
这虽然没有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惊喜，但是已经足以让我回顾。最初，我寻乐趣而来，寻友谊而来；然后，我将乐趣与友谊反复轮回，尽管不同的球场，不同的场次，不同的季节，乐趣与友谊不尽相同，但是，我还是用相同的办法打相同的球，用相同的欢乐充实相同的友谊。
满足感由此消退。在一年多的动作调整后，我找到了新的满足感。你想想，当你终于突破了上杆转足肩膀、上翘手腕；当你终于下杆时转髋立足、方正击球，欢乐不是一般的，它如同击球的瞬间，从身体自里向外奔涌而出，你说好球的同时，满足感充盈四周。
因为，你改了一个小小的动作，因为，你固定了一个小小的姿势，因为，你突破了自己，虽然只是一点点，虽然你不可能因此而从业余走到职业，虽然你不可能因此而将自己的水平保持在7字头。但是，你已不同于已往，你已走向新的平台，你所憧憬的是下一个突破，直至，等你发白体弱，只能在白TEE甚至红TEE发球，直至，你只能在自家的小院里练习推杆，但是，你一直在突破，突破这有限身体的无限的可能性。
就是这样的，亲爱的女儿，这是你我终极的欢乐。
作者：符定伟
曾任《二十一世纪经济报道》总编助理，高尔夫发烧友。从女儿出生起，他就通过《致女儿书》系列分享自己对于高尔夫和人生的感悟，并打算在女儿18岁时作为给她的成人礼物。
转载自《高尔夫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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