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金陵毒酒案（下）
2019/05/09 00:00:00
1939年，日本驻华总领事崛公一在南京领事馆举办晚宴。日本和伪政府许多政要当晚被军统毒杀，之后参与者们命运也各自不同
崛公一（左三）在青岛高尔夫俱乐部合影
1939年6月10日毒酒案事发当夜，日方检查了领事馆所有的中方雇员，随后才发现詹氏俩兄弟不见踪影。日本宪兵赶至詹家时发现已人去楼空。丧心病狂的日本宪兵烧掉了他们的房子，随即张贴告示对詹氏兄弟进行通缉。他们哪里知道军统早在詹长麟下毒之前就策划好了撤离计划。案发前一天，军统行动指挥人尚振声为了保护詹长麟的介绍人王高科，也通知了他和家人转移去江北。当王高科带着自己的家人从燕子矶乘船过江时惊讶地发现，詹氏家属也在等待过江。投毒行动是完全保密的，在行动之前军统在鱼市街一家菜馆请詹氏兄弟全家一起吃了饭。只有詹氏兄弟心里有数，“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饭后詹氏家属全部经燕子矶被送往江北的八卦洲隐蔽起来。
10日当天，詹长麟预先对主管谎称身体不适，一会需要去医院。当詹长麟亲眼看到日伪政要们喝下他准备的毒酒后，赶紧骑着车和哥哥詹长炳汇合向东北方向撤离，然后在玄武湖连人带车上了小渡船，过了湖后继续骑车，最后到了燕子矶。两人赶到大柳树下时，王高科和毛蓝田已等候多时，王高科这时才如梦方醒：自己的任务是接应老熟人詹氏兄弟。而南京那边已经乱了套，日伪四处戒严，全城搜查，可怜詹氏在南京城里的亲戚几乎全被抓获，都被关进监狱中严刑拷问。王高科的家属也未能幸免。安全撤离后詹、王两家在六合农民家隐匿下来。詹氏兄弟妹夫潘崇声负责照应詹氏一家三代人，毛蓝田协助照顾王高科一家人。为了避免日本人和日伪之后疯狂的追查，军统行动总指挥尚振声派人到上海租界发出给日本总领事崛公一一封詹氏兄弟之前已准备好的亲笔信。
1931-1933年崛公一获得青岛高尔夫俱乐部奖杯及奖盒
信中写道：“我们兄弟俩人在日本领事馆几年的服务期间，非常忠于职守，没有一次做过违背你们的事，这你们也是相信的吧……后来南京被日本兵占领，我们亲眼看见日本兵在南京烧杀抢掠的一切兽行。甚至连我们的家也被烧了，我们的妻子也被日本兵强奸，家里的东西也被日本兵抢劫一空。我们兄弟虽如此忠实地在领事馆内服务，而我们的家被烧、妻子被奸污、财产被掠夺。可怜劳苦半生的血汗，全被你们破坏尽净。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希望?我们决定为国报仇，为家雪耻……只是我们既无兵，又无力量，加之总领事对我们很好，因此至今我们都下不了手。10日总领事招待客人，我们知道总领事不能出席，才决定下手，谁死难料定，这就要看你们的运气了。我们事先对谁也没有讲，事后更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们不想再说假话。我们已经来到上海，明天就要去香港，你们有本事就请来捉我们吧！但不要怀疑其他的人。我们既然做了此事，就不怕死，如果被你们捉住，愿为多数被你们蹂躏的人报仇雪耻，死而无憾……想不出其他报仇雪耻的方法，所以就在公馆宴会的时间下手了，这样做对不起总领事，感到遗憾。”
信件上的上海邮戳显示兄弟俩早已离开南京。因此这封信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掩护作用。詹、王两家在六合乡下隐藏了近一年时间，后来因军统与新四军部队屡发冲突，面临日伪和新四军夹击，六合秘密据点势将不保，两家人才转往上海。之后又转移到浙江温州沿海一带，国民党浙江省警备司令部情报科派人在当地接应，给王和詹氏兄弟每人发了100大洋以示慰劳。
毒酒案发生后，尚振声、詹长炳、詹长麟、王高科等当事人，前程各异，人生跌宕,命运各有不同。作为金陵毒酒案的指挥人，尚振声（黄埔军校六期生）一直在积极策动刺杀伪政府头子汪精卫。可惜在1941年尚振声在南京被捕后殉国。1941年，王高科一家千辛万苦回到南京，在中央门外开了一个烟酒杂货铺，1958年王因所谓包庇反革命詹长炳、潘崇声获罪，被判管制三年，最后被关押至1987年才被释放。王高科于1993年患食道癌在南京去世，享年78岁。
詹氏兄弟大哥詹长炳的命运则更为不幸，他和弟弟用军统补偿款在中央门外和平门车站附近建了三层楼。一半为弟弟的中和旅馆，一半是自己的杂货店，并仍留军统（后改为保密局）工作，当时主要任务是肃奸。1950年，新中国大力清剿国民党在大陆残余势力，开展“镇反”运动，詹长炳以“潜伏特务”身份被抓。为了保护弟弟詹长麟，詹长炳将一切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最终被判死刑，不久就被枪决，享年39岁。
毒酒案军统总指挥尚振声
下毒英雄詹长麟1950年在“镇反”期间与哥哥詹长炳同时被捕，因“坦白交代”及哥哥顶下了所有和军统相关的罪责，随后被无罪释放，继续经营旅馆。晚年也算安逸幸福。詹长麟2008年也因食道癌在南京去世，享年95岁，是诸当事人中最长寿的一位。去世后一年南京市政府隆重表彰詹长麟为“3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长子詹文斌代领了红色烫金的表彰册和一枚镀金的银质奖章。但哥哥詹长炳后人并未领到任何奖章。詹长麟临终前曾说，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介绍哥哥加入军统，否则哥哥不会送命。
另外一位参与接应詹氏兄弟的潘崇声在1950年“镇反”期间，以“潜伏特务”身份与詹氏兄弟同时被捕，被判刑18年，于1963年被提前释放。潘崇声1989年去世，享年83岁。那些伪政府的要员们在毒酒案中虽未身亡，但抗战胜利后也没有逃出人民的审判，都有了应有的下场。
日本方面虽然当时只有两个领事馆工作人员身亡，但有大量的日本官员中毒，其中也包括日本驻中国总领事崛公一。由于崛公一也饮用了放有氰化钾的毒酒，导致胃部严重受伤，引发了胃癌。崛公一死前的几年非常痛苦，一直重病缠身，几乎不能吃任何东西，1944年在病痛折磨中死去。
1930年代初掘公一的球杆
在国内能查到崛公一的资料可谓少之又少，也是由于这次偶然的机会相识他的儿媳美籍丹麦人丽丝，我才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些珍贵的资料。崛公一和他的太太塔耶·霍里1941年在收音机里得知日本偷袭珍珠港，随后美国对日宣战。这个消息让崛公一非常震惊和痛苦。崛公一在1933到1937年任职日本驻美总领事期间，和许多美国官员有着良好的关系，而太太塔耶·霍里更是出生在美国的第二代日裔美国人。这次缘分不但让我从丽丝那里得到了珍贵的资料，也得到了崛公一作为日本驻青岛领事期间在青岛高尔夫俱乐部比赛中获得的5座银质奖杯、2个银质奖盒、一套高尔夫银勺、5张珍贵的照片和他使用的一套斯伯丁高尔夫核桃木杆。这套铁杆总共有8支，包括2到7号铁杆、19号挖起杆以及一支推杆。之前文章有介绍过斯伯丁在1890年就在英国建厂，负责生产和销售球杆。这套球杆是典型的1930年代的球杆，有着不锈铁杆头和核桃木杆身。这套球杆很难预估它的价值，它的历史意义和原来的主人会让这套球杆价值大增。我对它的估价是15.5万元人民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