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剑虹专栏：老虎之后，再无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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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一部叫《大圣归来》的动画片逆袭了中国电影市场，制片方庆功的口号是：中国人需要自己的英雄。英雄片当然是最卖座的，谁都知道。但中国人两千多年来奉行中庸，独尊儒术，古典文学作品中虚构出的首席英雄居然是一只猴子。因为英雄主义代表着个人主义，进攻性，绝对的自信，这些属性自古以来就不受中央集权封建体制待见。官方推荐的英雄只能是国家元首和为国家元首效忠的臣子。被封了神的武圣关公的英雄属性都很牵强：忠义千秋，三纲五常。


英雄在全球文化多元共存的近五十年中，中国人喜大普奔的英雄人物超人，蝙蝠侠，蜘蛛侠，钢铁侠，青蜂侠，绿灯侠，神奇四侠，X战警……都是拿美国护照的现代公民，对了还有一位英国公务员007邦德。虽然金庸和古龙也为国人捏造了一些古代英雄，他们反体制，有个性，身怀绝技，嫉恶如仇，这些武侠人物虽然能做到舍身取义，慈悲众生，但从来不愁吃穿的他们当然不必为五斗米折腰侍权贵，但也实在是脱离现实不接地气。虽然金庸保持着小说被翻拍影视作品最多的世界纪录，他笔下的英雄只能属于“成年人的童话”。现代中国人中的英雄形象，除了悲情然并卵的陈真霍元甲，就是搞笑版的煎饼侠。


每个民族都需要自己的英雄，强势国家的英雄伴随着文化渗透甚至可以成为全世界的偶像。英雄情结伴随着每个孩子的成长，床头故事，漫画，书刊，影视，爱国主义教育……活到老，看到老。英雄电影从有放映机的那天起就开始算雄霸票房市场。


我们生在和平年代，那些“四面青山侧耳听”的英雄儿女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长在法治时代，那些“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违法行为显然已不能成为主流英雄主义。于是我们只有在竞技体育中去寻找英雄形象的替代者。2005年老虎来打第一届汇丰冠军赛的时候，我的一位球友挤在两万多球迷中寸步不离，他记录了老虎的每一杆球的落点，后来他的笔记被我要来登上了那一期的《高尔夫大师》。他说他一直在心潮澎湃地等待老虎“英雄般的一击”。


英雄式的得分获胜的确是赛场上最动人的时刻。马拉多纳连过六人的进球，罗纳尔多外星人般的盘带突破，巴蒂斯图塔的劲射，乔丹的后仰绝杀，科比的81分，泰森的一拳KO，刘翔破纪录的奔跑，以及“小鲜肉”宁泽涛打破肤色垄断的世界冠军……这些时刻都将永垂体育迷的青史，体育迷就是英雄迷，毫无疑问。


高尔夫被称作“老头运动”数百年，漫长乏味少有激情的比赛节奏很难让非球手观众有代入感。这种游戏从来就不是给外行看的，也难怪那么多年进不了奥运。我刚学球入行的时候还年轻，白天打篮球踢足球，晚上经常强迫自己看高尔夫电视转播，但实在是索然无趣，球员装束差不多，动作也没两样，表情都是扑克脸，进球了也没什么庆祝，手指捏捏帽檐而已，打坏了也不说脏话发泄一下，这些端着“装”的端庄绅士一度是我的催眠良药。我一个英雄主义粉丝，连“英雄般的一击”都看不着，我当时觉得举重标枪三级跳“都比这功夫得劲儿”。


比赛看多了，我发现有老虎的比赛不一样，这才是比赛场上的英雄人物嘛，自信到自负的程度，目空一切，身怀绝技，打遍天下没有敌手，最后时刻力挽狂澜，喜怒形于颜色，打好了振臂欢呼，打坏了操你大爷。在安静的球场总能用“英雄般的一击”引发观众的山呼海啸。他在球场上几乎无所不能——在高壁的沙坑用劈杆打上180码外的果岭；在600码的五杆洞两上射雕；大满贯夺冠时领先第二名15杆；在竞争激烈的巡回赛上连赢六场；无数次推进15英尺开外的致胜推；在恶劣的球位匪夷所思地救球成功；甚至忍着一条断腿的伤痛打了91洞赢得美国公开赛……高尔夫运动和足球篮球一样，已经彻底商业化，争论金熊老虎小麦乔丹谁是高尔夫一哥只有一个标准：观众爱看谁。美国最畅销的T恤是大S超人衫，因为这是英雄的战袍，人人需要，在高尔夫的世界，谁的衣服也卖不过TW伍兹衫。耐克高尔夫的总裁说过，在我们这里，老虎就是一切。老虎一件红色背心的产值能打败所有的球具商。有他在，不会打高尔夫的观众也能在电视机前坐得住。


这就是为什么老虎现在的球都成这操行了还有这么多的球迷看他并无竞争力的比赛，他不在就没有收视率。中国电影需要齐天大圣，高尔夫也需要自己的英雄，但是看上去高尔夫后继无人，我们不缺冠军球员，冠军每周都有，小麦和乔丹谁夺冠都行，但观众要看到英雄般的一击，他们在等待一个驾着七彩祥云的英雄在逆境中力挽狂澜。没有了这个，高尔夫的收视率永远也比不上足球篮球和拳击短跑。没有英雄，电影不会卖座，赛场没有歌声，运动衣也没人买。


天下大事，盛极必衰，赛场上的英雄人物很难叱咤20年，不管你是打高尔夫还是踢足球，让自己持续牛逼是个极限挑战，难为了人类几千年。秦始皇唐太宗想长生不老，结果五十来岁就嘎嘣儿歇菜。网球很幸运，桑普拉斯之后马上就是费德勒，续上了，网球顶端竞争小，天王山上永远就那几个人轮流坐庄，冷门罕见。高尔夫比网球难多了，每场比赛100多个球员谁夺冠都不新鲜，谁都有机会打出英雄般的一击。


但英雄却只能有一个。


可咱们高尔夫在后伍兹时代要是真没有了卡通般的英雄人物呢？后果很严重。


文/张剑虹
《 高尔夫大师》执行出版人，高尔夫频道《高坛阔论》节目特约评论员。



©Golf Digest China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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