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夫球场的“水刑”

下雨了吗0

去年五月，国家有关部门连续发布了《关于全面推进资源税改革的通知》和《水资源税改革试点暂行办法》两个文件，目的在于扩大资源税征收范围，开展水资源税改革试点工作，对像高尔夫这样的特种行业取用水从高制定税额标准。迄今为止，上述第二个文件已经在河北省各球场试行将近一年，对当地球场到底产生了多大的影响？而它对应到高尔夫行业所制定的高额税率又是否合理？无论如何，高尔夫行业正在面临新一轮的巨大挑战。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2011年4月，国务院联合多部委联合印发了《关于开展全国高尔夫球场综合清理整治工作的通知》，正式启动了全国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工作。经过几年的努力后，各项清理整治任务基本完成。清理整治的结果是：全国683个高尔夫球场全部按照取缔、退出、撤销、整改四类进行了清理整治。其中，111个球场已取缔到位，18个球场被责令退出，47个球场已落实了撤销要求，11个球场已被地方政府和企业主动关闭，其余496个球场已进行整改。


经过政府整改后的496个球场似乎摆脱了麻烦，但随即而来的水资源费改税改革又给他们带来了新的生存危机。 2016年5月9日，国家财政部、税务总局发布了《关于全面推进资源税改革的通知》[2016]53号文件，通知明确了资源税改革的主要内容，扩大了资源税征收范围。开展水资源税改革试点工作，自2016年7月1日起实施。同期，《水资源税改革试点暂行办法》[2016]55号文件发布，河北先行试点征收水资源税。两号文件的目的是通过采取水资源费改税方式，将地表水和地下水纳入征税范围，实行从量定额计征，针对像高尔夫这样的特种行业要对其取用水从高制定税额标准。

作为改革试点，河北省规定，地表水税额标准平均不低于每立方米0.4元，地下水税额标准平均不低于每立方米1.5元。而对于从高制定税额标准的高尔夫球场来说，这意味着每立方米用水直取地表水增加到每立方米10元，涨幅达到25倍；地下水取用则按照“非超采区、一般超采区和严重超采区”进行划分，税额从20至80元不等，相比原来的1.5元的价格，涨幅更是达到了13倍至53倍。


这样的倍数背后，意味着高尔夫球场浇灌用水成本要大幅增加，情况严重的话还会影响到不少球场的正常营业。到今年6月为止，该《暂行办法》已经试行将近一年。而河北省的各个球场真正受到了多大的影响呢？他们又采取了什么办法来应对这个危机呢？


风口浪尖的业内人怎么看薛立军对于此次水资源费改税改革有着最切身的感受。作为南戴河森林国际高尔夫俱乐部的总经理，他管理的球场正好属于水资源费改税的改革试点单位，面对费改税改革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自从去年水资源费改税改革后，水费已经变成了税务了。据保守估计我的球场每年需要二十万立方米的水，每年的灌溉成本至少就会有几百万。如果按照80元/立方米收取地下水税的话灌溉成本还会更高。而高额水税的成本不是任何一家球场可以承受的。政策试行了一年时间，马上就将出结果了。我们作为行业人士希望发出我们的诉求，从而让政府了解到我们的压力和苦衷。未来这项政策如果通过并推向全国的话，将会是行业需要面对的一个最大最严峻的考验。我相信不少球场会因为这个问题而经营不下去。我还担心这个政策未来有可能会扼杀高尔夫产业的发展。”薛立军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谈到了他的忧虑。


面对危机薛立军并没有怨天尤人，他管理的球场就采取了很多切实可行的方法来应对高额水税的危机。“除了向政府和大众发声以外，从行业自身来说我们更重要的还是做事。我们的球场就采用了草坪经济化管理：比如换一些更耐旱、耐修剪、耐病虫害的草种，保证球场的打球品质。另一方面我们想出了更多的节水方法来做到经济化用水：比如充分收集雨水（利用到喷灌上）、中水（再生水）利用等。事实上我认为我们未来最理想的一种用水方向就是使用政府对污水进行处理后的中水。最近我还特地从山东采购了一批设备来处理污水，转化为球场可以使用的水。做好这几点后我们用自来水或地下水的量就不会太大了，而灌溉成本也因此而降低了。”


尽管未来的前景依旧难以预测，但薛立军对此次危机的态度还是非常积极，不过他认为业内同仁需要共同在此事上做出努力。“我呼吁职业高尔夫经理人和媒体能把目前水税问题的认识上升到一个高度，然后联合起来解决它。而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尽可能通过大家的努力来降低水税的收费价格。”

专家的观点《水资源税改革试点暂行办法》第九条中明确指出：“对特种行业取用水，从高制定税额标准。”而特种行业取用水就包括洗车、洗浴、高尔夫球场、滑雪场等。但这里存在一个疑问，高尔夫应该被归入特种行业的行列吗？


在外界看来高尔夫球场占地面积大，耗水量一定很大。但在专家的眼中这种看法是存在明显逻辑漏洞的。胡林是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管理学院的教授，近年来他一直致力于研究高尔夫球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在接受本刊专访的时候胡教授谈道：“大家一般的看法都是高尔夫球场占地大，耗水量大，对社会会产生危害，所以它应该被归入到特种行业。但在这里存在一个问题，人们忽视了高尔夫球场的灌溉效率和节水水平都很高的事实。换言之，如果换做是让农田和园林产业拥有跟高尔夫球场同样面积的土地时，他们的耗水量就会更少吗？他们会产生更大的经济效益和环境效益吗？答案是否定的。”


为此胡教授还向记者分享了他这几年的科研成果，从科学角度阐释了为什么高尔夫不应该被列入特种行业。“我国绝大多数高尔夫球场采用了先进的自动灌溉系统，在球场重要区域（果岭、发球台、球道）铺设了管道和喷头，可以对其草坪按需求进行较为精确的灌溉。根据我的研究，高尔夫球场灌溉水利用系数达到0.85，接近世界上最先进的灌溉水利用水平，也大大高于我国农田灌溉水利用水平。事实上我国农田灌溉水利用系数常常不足0.5。另外，我国高尔夫球场的灌溉定额（灌溉区域单位面积年灌溉用水量）太低了。我国高尔夫球场的灌溉定额仅仅与高产农田的灌溉定额接近，而比蔬菜、设施园艺、园林等行业的灌溉定额都低，同时与美国不同生态区高尔夫球场灌溉定额相比也明显偏低。由此看来，对高尔夫球场的既有印象，明显是不公平且不合理的。”


除此之外，胡教授否认了高尔夫球场是一个用水总量很大的行业。“在全国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完成以后，我国只剩下496个18洞高尔夫球场。从灌溉用水量来说，这496个球场年耗水量约为1.55亿立方米，约占全国年用水总量6180亿立方米的0.025%，占农业年用水量3904亿立方米的约0.04%。而对于一直被诟病与人争水的高尔夫球场来说，地下水并不是高尔夫球场唯一的灌溉水来源。许多高尔夫球场利用多种水源进行灌溉作业，包括地表水（池塘、湖泊、溪流）、地下水、中水等。因此根据我的研究，无论从灌溉水利用系数、灌溉定额还是用水总量上来看，将高尔夫划分为特种行业，冠以‘高耗水’的帽子，都是缺乏科学根据的。如果大幅度提高高尔夫球场灌溉水资源税负，既缺乏科学性，也不合理。所以我认为目前河北省制定的水资源税额标准是不恰当的。”


胡林认为政府去年的水资源费改税改革其实是有政策背景的。“早在2012年的时候，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实行最严格水资源管理制度的意见》。当时政府认为我国水资源面临的形势很严峻，水资源短缺、水污染严重、水生态环境恶化等问题制约社会可持续发展，所以要采取一些措施去解决问题。而意见中设立了三条红线：用水总量、用水效率及污染排放物。用水总量和用水效率我都阐释过了，高尔夫行业是没问题的。而就污染排放物而言，高尔夫行业同样是没问题的。我这几年去北京市好几个球场考察、检验，事实证明他们的污染物排放是符合国家标准的。因此从三条红线来看，高尔夫行业也是遵循国家政策的，所以这样的行业发展不应当受到水资源费改税改革的限制。”

编后语在水资源费改税政策的影响下，河北省各球场采取了多种措施来提高水资源利用效率，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不过从球场经理人和专家反映的意见可以看出，现有的针对高尔夫行业所制定的水资源税额标准是存在明显不合理之处的。而从另一方面看，高尔夫球场灌溉效率更高、节水水平更先进的事实也一直没有被大众所了解。


水资源清费立税，是一项带有立法性质的严肃的工作，应该实事求是，客观理性地制定高尔夫产业水资源税负。如果不能科学、合理地确定水资源税税率，反而可能会抑制像高尔夫这样无烟、健康型行业的发展。针对现有政策，球场也需要更多地让外界了解到高尔夫行业用水、节水的真实情况。只有合理表达行业诉求，球场才能争取到更加公平公正的市场环境。在这个问题上每个高尔夫的从业者都有义务去做些事情，而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毕竟高尔夫球场的未来同每个高尔夫人的切身利益都休戚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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